转方式调结构的潍坊样本：关乎命运的抉择
产业结构在全省具有代表性的潍坊,正走出一条具有样本性的转调之路。
与全省一样,潍坊产业结构偏“重”,化工等高耗能产业依然是支柱产业,工业产值的80%来自传统工业。去年潍坊以全省第一的煤耗、电耗、油耗和排放量,仅创造了全省第三的工业总产值。万元GDP平均耗能1.1吨标准煤,高于全省平均水平的0.8吨。去年空气质量良好天数只有180天。
自去年9月以来,潍坊掀起一场强劲的“腾笼换鸟”行动——环境保护行动,决心大,手段硬,500多家污染企业轰然倒下；构建现代产业体系,立足自身,创造创新,“高新”“传统”同时成长。
潍坊人懂得,“转调”是深刻变革,甚至是一场革命,决定发展,决定未来,是关乎命运的抉择。治理环境:良心与智慧
5月12日采访潍坊市委书记杜昌文,刚一落座,他就指着窗外:“你们看潍坊的天气怎么样?”爱看天,是杜昌文到潍坊工作一年多来养成的习惯。
市长刘曙光也有同一爱好:“我每天醒来第一件事,是拉开窗帘看天气。一看见蓝天白云,我就很高兴,一看见天灰蒙蒙的,就很沉重。”
正是因为对天气的这种格外关注,让潍坊实施了“三八六”环保行动:用三年时间,通过执法监管等六大保障措施,打好治污、治气、治河等八大战役,实现总量减排等三大目标。这需要关停相当一批污染企业。
杜昌文说,转方式调结构,仅以经济思维是做不成的,下决心关停污染企业,考验良心,考验智慧。必须拿出攻坚克难的勇气,摆脱“不愿改”的思维,战胜“不敢改”的顾虑,突破“改不动”的困境。
污染企业生产成本低,产品在市场上有价格竞争力,关停影响GDP和财政收入,这是“不愿改”的主要原因。因为落后产能被关停,新上项目还没见效益,昌乐县今年一季度出现负增长。让县委书记张新强没想到的是,在全市第一季度经济运行调度会上,他受到了杜昌文书记的表扬:昌乐的指标虽然一时慢下来了,但这条路走对了,这条路是我们迟早都要走的!在市里的鼓励下,昌乐半年关停污染企业153家。
关停断了一些人的财路,干部受到诬告甚至人身威胁,这是“不敢改”的重要原因。青州市的环境治理行动比全市早一年,提出“誓死治理”的口号,两年关停污染企业500多家。今年春天,杜昌文把一封告状信交给青州市委书记孙忠礼:我按程序把信转给你,你们做得对,回去该怎么干还怎么干。孙忠礼回到青州如是照办。5月17日,孙忠礼对我们说:“这是多么大的信任和爱护!”
关停引来上上下下的说情风,被扣上影响就业和稳定的“大帽子”,这让人担心“改不动”。一家大企业的生产线被关停,企业负责人找到市里:“我一万工人怎么吃饭?”回答是斩钉截铁的:“不能为了你一万人,不顾全市930万人!”最终,关停照常进行,就业问题也得到妥善解决。今年以来,潍坊市公安局先后破获污染环境案件10起,抓获犯罪嫌疑人44人。
在潍坊,从市委书记到几位县(市、区)委书记,都对我们谈到,按年龄,他们再过两三年就要退、转了,完全可以当几年“太平官”。但当官要有良心,不能只图这些,要给潍坊留下一个好环境!
坚定的关停蕴含着执政智慧。杜昌文和刘曙光经常对干部讲,干工作要会借力,当前经济面临下行压力,市场自动优胜劣汰,这时关停污染企业事半功倍；只有解决了违法经营,合法经营才有竞争力,关停是优化市场秩序,是借势促进市场化改革……
在坚定的关停决心下,潍坊自实施“三八六”行动以来,共关停污染企业516家、生产线152条,拒绝重污染项目81个,腾出了用地空间、环境容量、资源要素和市场空间,为好“鸟”进“笼”创造了条件。新兴产业:深植与“拿来”
腾笼换鸟,首选战略性新兴产业。
历史上潍坊曾是一座电子城,2000年前后,一批“电子老人”相继创建歌尔声学、共达电声等企业。他们从最初为别人加工器件,到拥有自主知识产权,不断走向高端。潍坊高新区适时辟建光电产业园,大力招商引资,建成全省惟一的半导体发光产业集群。为给这些企业服务,高新区引来3D打印技术,并当作一个新兴产业培育。去年光电产业园创造产值220亿,利税30亿,成为高新区的支柱产业。
从自己的产业基础和人才条件出发,深植传统产业,推动优势传统产业不断高新化,再以此为基础招商引资,形成产业集群,这是潍坊发展高新技术产业的一条经验。以高新技术开发区为龙头,潍坊发展起电子信息、生物医药等六大新兴产业,有力支撑起现代产业体系。尤其是潍柴国外并购大机、成立8AT国际研发团队、设立中国路演中心、建设中国食品谷,都是潍坊构建现代产业体系的点睛之笔。
摒弃计划方式,运用彻底的市场化手段培育高新技术企业,达到最大扶持效益,是潍坊发展高新技术产业的又一条经验。
潍坊市成立投资公司,请专业机构对企业进行评估,联合投资大鳄,以股权注入方式,对有潜力的企业进行扶持,并依托商业银行成立科技银行,吸引银行资金加入。由此,2亿元的财政“引子”,取得10倍到20倍的放大效应。
大洋泊车是潍坊高新区一家生产立体停车库的科技型企业,多年来一直“波澜不惊”地发展着,然而从2010年到2013年,这家企业营业额从5000万元猛增到10亿元。变化来自哪里?大洋人说,是市财政局引来的巨资注入。2012年底,大洋泊车通过了这种评估,被认为有潜力的企业,市属投资公司联合国内一家投资机构,一次性注入资金1.1亿元,此举又引来银行贷款2亿元。雄厚的资金让大洋的科研获得有力支持,推动实现惊人一跳。
在土地供应上,也以“市场”方式集中支持有潜力的企业。市国土局局长刘树亮说,去年全市工业项目用地指标60%以上给了高新技术产业。此外,潍坊还以市场化手段运作政府建设的创新服务平台,引导企业建立创新联盟。在这种扶持方式下,去年以来,潍坊新建创新型(试点)企业全省第一,国家级孵化器数量全省第一。
迎头赶上海洋经济发展的大潮,在滨海新区发挥“蓝”“黄”两区叠加优势,调整城市空间,从外部“拿来”好项目,建设海洋经济新区,打造转调的火车头,是潍坊的又一大手笔。
滨海新区有两大优势:一是土地优势,677平方公里陆域,有500平方公里是工矿存量用地,开发建设不需层层审批,这是很多沿海地区所没有的；二是港口优势,这里有潍坊最大的出海口。
瞄准土地优势,潍坊在滨海新区为每个县(市、区)划出土地,建设特色产业园。市人大专门作出决定,特色产业园创造的税收,全部归原来的县(市、区)。这是一举两得的一招:既为滨海新区聚集了好项目,促进火车头的打造,又为各县市区腾龙换鸟提供平台。目前15个特色产业园共引进过2亿元项目59个,总投资477亿元。
在新区层级上,则围绕海洋动力、海工装备等海洋特色产业,大力招商引资。目前滨海共有124个项目开工建设,协议总投资1350亿元。
根据规划,潍坊滨海经济新区将伴随全面建设小康社会进程,成为这个经济大市转型发展的名副其实的“火车头”。传统产业:倒逼与拉动
转调的一个重要方面,是改造提升传统产业。这是潍坊构建现代产业体系的又一重招。
以环境倒逼传统产业升级,是很多地方的做法,潍坊的特点是决绝彻底——不管投资有多大,只要不符合环保要求,坚决关停。潍焦集团两个投资5亿多元的项目,去年就是这样被关停的,其后加大研发,改进工艺,新上三个项目,利润远超过去。
产业集群和产业链具有拉动产业升级的作用,是转调的重要“拉手”。潍坊在这方面的表现花团锦簇,煞是好看。
建链。引进一个先进龙头企业,建起一条产业链和一个产业集群,提升产业结构。青州峱山经济发展区,在2011年引进江淮汽车后,引来30多家配套企业。现在,这里已成为江淮集团北方最大的轻卡生产基地。为完善这条产业链,峱山从2013年起只瞄准汽车产业招商,目标是培育500亿元级汽车产业集群。
嵌链。嵌入国际或国内产业链,在先进龙头的带动下,提升工艺和效益。优衣库是全球排名第三的服装品牌,日本东丽株式会社是优衣库的纤维制造商,诸城桑莎集团通过与东丽合作,嵌入优衣库的全球产业链。近年来,在优衣库的带动下,桑莎每年投入3000万元研发资金,年产值达到5亿元。
延链。潍坊企业同时向“微笑曲线”两端的设计和终端制造销售延伸。昌乐阳光纸业集团原来只生产包装纸,2013年在上海建立世界一流的创意设计中心,同时从欧洲引进最先进的生产线,根据客户需求,设计、生产终端包装产品,效益提高50%。
提链。在已建成的产业链中,以龙头带动下游企业提升质量工艺。在以福田为龙头的诸城汽车产业链中,义和车桥是下游企业,为跟上福田的创新节奏,义和车桥派人到福田学习,今年投入技改资金1.2亿。
负起龙头提升责任的,不只是企业,还有市场。临朐的铝材产业,是以销售带动起来的,现在销售依然占其总产值的60%。为了更好地发挥市场带动作用,临朐不断提升市场规模和档次,今年4月举办了第一届国际门窗幕墙博览会。在会上,新木缘公司承接了一家著名房地产商的订单,研制出的铝木复合门窗,每平方米卖8000元,而原来只卖三四百元。
与省内其它地方一样,潍坊的产业链也存在最终产品少的问题。潍坊已认识到这个问题,并正在大力解决。寿光的富康制药,从原来向欧洲制药商供应原料药,到现在生产成品药,每克的价格由0.04元提高到300元。目前富康的成品药,已从原来的几乎零生产提升到总量的40%以上。安丘在转调中,也大力推动机械加工业由零部件向整机转变、纺织服装业由规模化向品牌化转变…… 动力保障:机制与考核
任何一项卓有有成效的工作,都离不开科学的运作机制和有力的保障体制。
潍坊的“三八六”环保行动之所以顺利推行,就是因为设立了环境保护委员会,形成了大环保格局。
这个委员会有两大看点。一,委员会以市委书记为第一主任、市长为主任；二,下辖的四个二级委员会中,第一个就是以市委常委、纪委书记为主任的环境执法监督委员会。前者形成了“一把手抓、抓一把手”的工作机制,后者对干不好的干部“撸官帽”。由此,潍坊形成了转调的一条条硬措施,并且得到顺利执行。自实施“三八六”行动以来,潍坊已对一个县(市区)进行环保约谈,对两个县(市区)政府分管负责人给予党内警告、全市通报处分,市纪委直接查处85人,全市共查处127名责任人,124人受到党纪政纪处理。
潍坊还设置了以市委常委、宣传部长为主任的宣传教育委员会,在这个委员会领导下,潍坊各类媒体的环保宣传一直热度不降、力度不减,就连出租车、酒店橱窗上都有环保宣传内容,有力地推动了整体工作。
调整考核导向,设立有利于促进转调的考核项目,是潍坊推进转调的又一做法。
今年潍坊对县市区科学发展综合考核指标体系作了调整,增设了体现转调的“优化战略布局”“现代产业体系建设”“386环保行动及环境保护目标”,权重都是100。对已有的考核项目,凡是涉及环保、转调的,都提高其权重。“民生改善与社会进步类”,内含环境质量,权重由去年的230提高到420；“生态效益与环境质量类”,权重由120提高至205。
潍坊还设置了19项差异指标:产业结构好的县(市区),突出考核结构调整；适宜生态建设的,着重考核环保。
这个考核方案已向县(市区)征集意见三次,得到的反馈是“已感觉到强烈的转调导向,今年不下大力气抓转调不行了”。
转方式的最大制约是体制机制障碍。没有体制改革,转调难以真正进行。
在市委、市政府部署下,今年4月1日,滨海新区在全省率先推行“三张清单”制度:权力清单尽可能压缩政府权力,负面清单最大程度放宽产业限制,服务清单最大限度扩大为民服务内容,涉及事项1600多项。“三张清单”有机一体,是对行政体制的综合改革。诸城也在酝酿实行这一制度,潍坊将在时机成熟时在全市推行。
简政放权是当前体制改革的直接推手。潍坊去年压减市级审批事项45.3%,今年将再压减20%以上。同时改革工商登记制度,全面推行“先照后证”制度,今年一季度新登记市场主体同比增长六成多。
现在,潍坊正有序推进各领域改革,在体制机制改革上不断突破、创新,为转调提供更大的改革红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