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晓婵：推动乡村医疗从“有”到“优”

　　徐晓婵 十四届全国人大代表、安徽中医药大学第二附属医院急诊科副主任医师

　　在皖南山区缭绕的云雾深处，一辆被村民亲切称为“移动卫生室”的汽车，曾日复一日地行驶在黄山市休宁县璜尖乡蜿蜒的盘山路上。它承载和传送的不仅是药品与医疗器械，更是一位医生对乡村百姓沉甸甸的牵挂与承诺。这位医生，就是全国人大代表、安徽中医药大学第二附属医院急诊科副主任医师徐晓婵。

　　基层医疗是人民群众最基本的需求之一，也是全社会共同关注的民生重点。曾做过两年驻村医生的全国人大代表徐晓婵，一直非常关注基层医疗卫生体系建设情况，并将医者仁心延伸到广阔的人大代表履职实践中。她在扎根基层时用心倾听民声，在建言献策时认真传递民情，用一件件掷地有声的建议推动乡村医疗从“有”到“优”，以实际行动诠释着“人民选我当代表，我当代表为人民”的铮铮誓言与深刻内涵。

　　扎根乡土

　　2019年，安徽省卫健委开展“百医驻村”行动，号召省市级医院医生深入到缺少村医的乡村进行健康扶贫。徐晓婵与同为医生的爱人一起报名，前往璜尖乡开展了为期两年的健康扶贫。

　　“因为我出身农村，心里一直流淌着浓浓的乡土情结，所以当有机会为基层做些实事时，我们毫不犹豫地报了名。”徐晓婵回忆道，2019年夏天，她和家人带着简单的行李，踏上了前往璜尖乡的山路。

　　他们驻村的璜尖乡位于休宁县的边缘，位置偏远，全部都是盘山路。徐晓婵分管的清溪村，3个村民组分散在十余公里范围，人口约650人。当地条件艰苦，缺医少药，交通不便。

　　村卫生室开诊后，来看诊的人并不多。“既然村民来不了，我就去找他们。”徐晓婵回忆道，“为全面掌握村民健康状况，我到村里第一件事，就是把全村人都走访了一遍，逐户上门为村民建立健康档案。”

　　徐晓婵改“坐诊”为“巡诊”，将汽车改造为“移动卫生室”，每周定期巡诊。车子开不到的地方，她就徒步，每天开车半小时盘山路，再步行一二十分钟入户。就这样，挨家挨户走访成了她的工作日常。

　　起初，村民对这位省城来的医生半信半疑，对现代医疗知识更是一知半解。“刚到村里时，村民宁愿忍着病痛也不愿就医。”她回忆道，“筛查下来，发现有十几位村民存在重大健康隐患，如蜱虫叮咬致发热伴血小板减少综合征、风湿性心脏病等，而村民自己却浑然不知。”

　　这次全面筛查，让徐晓婵意识到基层健康管理的紧迫性。徐晓婵耐心地向村民解释、示范，甚至手把手教村民如何测量血压、识别常见病征兆。同时，在徐晓婵的帮助下，所有患者或请远程会诊协助诊治、或联系相关专科医院协助转院、或建议前往上级医院手术，避免了致残甚至致命风险。

　　在“移动诊疗”中，徐晓婵发现村民慢性病管理几乎是空白。于是，她在为全村居民建立健康档案的同时，还筛查出高血压、糖尿病等慢性病患者，并制定个性化诊疗方案。通过系统性的健康管理，她让村民第一次真正了解自己的健康状况。

　　慢慢地，有一天，村民主动把她拉进村里的微信群，对她说：“徐医生，我们把你当自己人了。”徐晓婵眼眶湿润地回忆道。她知道，自己真正走进了乡亲们的心里。

　　“村医给乡村带来的最大改变在于慢性病的管理。”徐晓婵说，在她到村里之前，村里有很多高血压的病人是不吃药的，认为“一旦吃上就停不了”，这种观念是错误的，高血压患者不吃药控制，反而会导致更严重的后果。

　　“为守护村民健康，我们双管齐下，一方面开展健康宣教，另一方面保障药品供给。得益于国家集采政策，降压药价格大幅下降，村民们的用药花费减少了。我们能够有效说服村里的高血压患者进行规范治疗，村里因心脑血管疾病引发的猝死病例也随之减少了。”徐晓婵说。

　　两年的驻村时间里，徐晓婵坚持为村民治疗基础疾病、普及健康知识，健康守护成效显著。除了治病救人，徐晓婵还着力为璜尖乡培养“带不走的医疗队”。她以“师带徒”的方式，手把手培养当地村医，从基础诊疗到急救技能，倾囊相授。“我要确保离开后，村民依然能享受到优质的医疗服务。”如今，徐晓婵培养的徒弟已能独当一面，继续守护着村民的健康。

　　2023年是徐晓婵担任全国人大代表的第一年，她坦言：“在当选全国人大代表之前，我只是一名普通的急诊科医生，没有履职经验。是两年的驻村经历给了我方向和底气，让我坚定信心，要做一名群众健康的守护者、心声的传递者。”与村民沟通和开展驻村医疗服务过程中积累的经验，成为徐晓婵履职建言的源头活水。

　　“履职第一年，我将驻村期间写下的近十万字工作总结重新梳理，凝结成了一份关于加强乡村医疗建设的建议，这份建议在2023年被全国人大常委会办公厅确定为重点督办建议。这让我备受鼓舞。”徐晓婵说，通过积极建言，将驻村时的观察和对基层医疗的思考转化为代表建议，她深深感受到，每一份建议都是沉甸甸的责任。“人大代表的履职脚步要紧跟群众需求，只有扎根基层、深入调研，提出的建议才能回应百姓期盼，为群众的美好生活加把劲。”

　　“结合我在基层开展医疗服务时的一些思考，我建议从国家层面认可赤脚医生、乡村医生为国家健康事业做出的贡献并给予一定补贴；深化改革乡村医生薪酬制度；按现有医疗形势下人民群众对医疗的需求，重新制定三级医院建设标准，将乡镇卫生院建设成为一级医院标准，为将来制定切实可行的分级诊疗制度打下基础。”徐晓婵介绍，“同时，要增加乡村地区定向委托培养乡村医生数量，适量补充护理、中医、全科、公共卫生等方向定向委托培养人才；增加乡镇卫生院编制；制定乡村医生、护士继续教育及进修计划，完善考核机制，让医护人员不断学习和进步。”

　　作为重点督办建议，她的这一建议由国家卫生健康委会同财政部、人力资源社会保障部、中央编办、教育部办理，全国人大教科文卫委督办。2023年5月11日，徐晓婵受邀参加国家卫生健康委组织的基层卫生健康工作调研，并参加闽粤赣片区基层卫生健康工作座谈会。在座谈会上，她分享了关于乡村医疗的见解。随后，在国家卫生健康委相关负责人介绍下一步基层医疗工作规划时，她欣喜地发现，其中多项举措与她建议的方向高度契合。

　　“不仅是安徽，从全国来看，如今村医待遇切实提升，正逐步纳入乡镇编制管理，能力提升也有了系统支持。这些变化，都与我当初的建议相呼应。”徐晓婵开心地说，“有许多医疗领域的全国人大代表都提出了基层医疗卫生工作的相关建议，大家共同为卫生健康事业高质量发展献计出力。能把自己的基层经验融入建议中，并在国家政策中看到实践的回响，我由衷地感到自豪。”

　　经过长期和深入的调研，徐晓婵在2024年全国人代会期间提出“关于分级诊疗中基层医疗能力提升的建议”。之后，她与国家卫生健康委多次座谈，在引导上级医院优质全科医生服务基层，以及分诊转诊模式方面，了解当前政策，确认相关问题，共同讨论建议可行性。2024年6月，徐晓婵收到国家卫生健康委的正式书面答复，指出将“持续推进分级诊疗制度，引导优质医疗资源下沉基层，不断提高基层医疗卫生服务能力”。

　　“没想到自己的建议能得到有关部委高度重视，回复中的内容让我对国家的相关政策和落实情况有了进一步了解，也让我更加坚信基层医疗领域大有可为。”徐晓婵难掩兴奋。

　　“如果说2023年的建议是推动解决基层医疗从‘无’到‘有’的难题，那么2024年的这份建议就是推动从‘有’到‘优’。”徐晓婵说，提出的建议得到采纳和推进，让她深刻感受到全过程人民民主的力量，也深感一定不能辜负人大代表肩负的使命与责任。

　　两年的驻村时光，让徐晓婵成为了村民心中最信任的医生。驻村任务结束，徐晓婵离开清溪村后，这份积累起的信任，依然延续在她与村民之间。

　　“村民遇到大病或需要手术时，总会先联系我。”徐晓婵的手机里，仍保存着许多村民的号码，“他们选择医院时，更信赖熟人的推荐。而我成了他们从山村走向城市就医的第一站。”

　　她进一步解释道，在基层医院初诊后，村民的病情如果比较复杂，需要转往更高层级医院时，便会自然地寻求她的帮助。“对村民来说，我其实是转诊医生，帮助病人对接合适的医院与科室，确保治疗不中断，这也正是分级诊疗的现实需要。”徐晓婵说。

　　人大代表从人民中来，为人民发声，不仅要用赤诚之心倾听民声、凝聚建议，更要用坚定行动践行责任。基于平时了解的乡村转诊就医的实际情况与对分级诊疗的深入思考，徐晓婵积极履职建言，推动建立和完善分级诊疗网络，促进医院间的转诊协作。

　　2024年10月，国家卫生健康委会同国家中医药局、国家疾控局印发《关于加强首诊和转诊服务提升医疗服务连续性的通知》，加强首诊和转诊服务，健全医疗机构分工协作机制，提升医疗服务连续性，改善患者就医体验。在深入学习通知相关内容的基础上，徐晓婵在2025年全国人代会上提出了加强首诊和转诊服务提高医疗服务连续性、完善全科医生岗位及待遇等相关建议。

　　“建议建设省域内统一的信息共享平台，优先提供就近医院信息，同时提供省域内其他同级医院信息，供医患双方双向选择；对院方及患者进行‘供需双需’专项研究，合理制定分诊转诊政策；各级医院明确分诊转诊‘责任人’，可由基层全科医生以及各级医院全科医学科负责分诊转诊工作，并给予一定奖励措施。”徐晓婵说。

　　徐晓婵还观察到，基层医疗卫生机构作为首诊负责的机构，承担着解决居民大多数健康问题的任务。“然而，目前中国全科医生数量远未达到需求标准，基层全科医生短缺现象普遍。随着分级诊疗制度的推进和家庭医生签约服务的普及，基层对全科医生的需求将进一步增加，需要完善全科医生岗位及待遇。”

　　“希望对全科医生岗位进行前瞻性设计，尽快明确三级医院、二级医院、基层医院全科医生岗位职责；形成三级医院、二级医院、基层医院全科医学科互联互通模式，由各级医院全科医学科负责分诊转诊工作；在基层缺医情况得到缓解的情况下，全科医生应更注重质量，提高全科医生岗位准入门槛。”徐晓婵说。

　　从黄山市休宁县璜尖乡的盘山路到人民大会堂，从驻村医生到全国人大代表，徐晓婵守护人民健康的初心始终如一，时刻牵挂着推动医疗体系进一步完善，提升基层医疗服务能力，减轻群众就医负担。徐晓婵满怀信心地说：“作为来自医疗一线的全国人大代表，我深感使命光荣，责任重大。我将认真学习贯彻党的二十届四中全会精神，继续扎根人民，更多地为我国医疗事业发展建言献策，为健康中国建设贡献更多智慧和力量。”

　　2025年7月，徐晓婵代表在安徽省宿州市灵璧县下楼镇卫生院调研。（代表供图）

　　2025年国庆假日，在某景区内，人群熙攘中，一名游客突然倒地，心跳骤停。千钧一发之际，徐晓婵毫不犹豫冲上前，跪地施救。与另一位素不相识的医生默契配合，在“黄金四分钟”内成功挽回生命。这一幕被路人记录并引发群众点赞。

　　当记者和徐晓婵说起这件事时，她只是害羞地笑着说：“无论身处哪里，医生救死扶伤的使命都要牢记心间，我只是做了医生应该做的事情，尽了医生的一份力。”

　　徐晓婵还和记者讲道，2021年7月，驻村工作结束，两年的基层经历让她深刻认识到，基层医疗存在村医队伍断层、基层诊疗能力不足、分级诊疗体系不完善等迫切需要解决的问题。“离开时总觉得工作没有完全做完，心里留着遗憾。”她坦言。

　　基于驻村工作经验，徐晓婵提交了多件关于基层医疗建设的建议。其中，“关于加强乡村医疗建设的建议”、“关于加强首诊和转诊服务提高医疗服务连续性的建议”等被全国人大常委会办公厅确定为重点督办建议，在各方合力推动下，村医待遇有了明显提升，分级诊疗体系建设也稳步推进。

　　“经过这些年的多方努力，曾经的村级医疗‘空白点’已被逐步填补。现在不仅通过定向培养实现了‘有村医’，更进入到提升村医能力和学历的新阶段，基层医疗正在从‘有’向‘优’迈进。”徐晓婵说出了新的期许，“当前，我们面临的新课题是如何让村医发挥更大作用，真正落实健康中国‘以预防为主’的战略，从源头上减少疾病的发生。”

　　党的二十届四中全会通过的“十五五”规划建议提出，“加快建设健康中国”，“健全医疗、医保、医药协同发展和治理机制，促进分级诊疗”，“加强县区、基层医疗机构运行保障”，“实施医疗卫生强基工程”，“加强慢性病综合防控，发展防治康管全链条服务”。

　　徐晓婵和记者分享“十五五”规划建议中涉及基层医疗建设与服务的相关内容，她对未来充分发挥代表作用、更好为民履职充满期待。徐晓婵动情地说：“规划建议的这些内容也是我的心之所系、情之所归，我将更加坚定信念，做好本职工作，守护百姓健康，同时做好群众‘贴心人’，为提升基层医疗服务能力倾注心血，积极建言献策。希望通过自己的努力，让每个村子都有可靠的村医，让每个村民都能享受到优质的医疗服务，让高水平医疗惠及更多基层群众，和大家共同把健康中国的‘愿景图’一步一步绘成‘实景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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