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疾人教育新梦想

5月8日，李建国副委员长兼秘书长（中）率全国人大常委会残疾人保障法执法检查组在天津进行执法检查。图为检查组在天津聋人学校看望学生（图片由杜榕提供）

海河北岸的天津市河北区正义道并不繁华，在一排排低矮的居民楼以及老式街道的包围下，一座现代化气息浓厚的红色建筑群犹如鹤立鸡群，十分引人注目。这便是堪称整个华北地区，乃至全国聋哑教育领域办学规模最大、学制最为完整的聋校——天津市聋人学校。从学前康复教育、九年义务教育到职业高中教育、普通高中教育；从助听设备到听力、语言与言语训练康复现代化设备，这所聋校可谓是一应俱全。

在这个无声的世界里，312名聋儿在187位老师的教导下，学习着手语、发声、语文、数学、美术、计算机等课程以及机械加工技术、服装制作等专业技术，努力提高着自身的生存技能，为日后融入主流社会而不断奋斗着。

“谁能告诉我，小猫怎么叫啊？”“喵、喵！”“说得真好。”5月8日下午，在一堂发声训练课上，一位老师正在辅导聋人孩子发声。这个场景让前来检查残疾人保障法实施情况的全国人大常委会残疾人保障法执法检查组的成员们感动不已。全国人大内务司法委员会内务室主任于建伟告诉本刊记者，天津市聋人学校是我国特殊教育发展的一个缩影，这些年来，党和国家高度重视残疾人教育事业，各级政府及其有关部门、残联都采取了积极有效的措施，应该说，残疾人教育事业有了很大的发展，取得了明显的成绩。

然而，放眼全国，残疾人教育还存在一些困难和问题，教育资源无法满足现实需要，师资力量还比较薄弱。于建伟说，教育是残疾人改变命运的重要途径，必须要在教育基础设施建设、师资力量等方面采取切实措施，保障残疾人受教育权利，决不能让残疾人输在教育公平的起跑线上。

盼教育

对于一些残疾孩子而言，教育还只是一个梦。

来自哈尔滨的脑瘫患儿聂晓就做着这样的梦。由于脑瘫，四肢无法活动，聂晓已经在轮椅上坐了快11年了。“孩子智力没有问题，可上学不行，站都站不起来，每天还得康复，也没有学校。”陪着孙子来京就医的聂老汉一脸愁容。他告诉本刊记者，不能上学，没有一技之长，孙子今后的生活让他十分苦恼。

聂晓并非个例。目前，中重度残疾患儿接受教育是一个很大的问题。“自闭症、脑瘫患儿的特殊教育还不够，在全国范围来看，残疾儿童的入学率还不高。”全国人大代表、江苏省肢残人协会副主席阎建国在接受本刊记者采访时担忧地说。而官方的报告也印证了他的判断。“多重障碍、自闭症及脑瘫等中重度残疾儿童入学还存在很大困难。”全国人大常委会残疾人保障法执法检查组在多地检查后指出，残疾儿童接受义务教育的比例为71.4%，远低于全国义务教育入学率99%以上的水平，盲、聋、智力残疾儿童接受义务教育的比例普遍较低，有的省仅有20%左右。

真实的数据反映出我国残疾人教育发展滞后的现实。在特教领域，从学前康复教育、义务教育到职业高中教育甚至是普通高中教育，可谓是环环相扣，任何一个链条的缺失，都会对残疾人今后的生活、发展带来严重的影响。“残疾人保障法中关于积极开展残疾人学前教育的规定没有得到有效落实，重度智力残疾、孤独症、脑瘫残疾儿童少年学前教育入学困难，间接影响其日后接受义务教育。”受访人士这样告诉本刊记者。

目前，国家对残疾人教育投入逐年加大，义务教育阶段的“两免一补”政策使得许多残疾人家庭受益。在阎建国代表看来，这可谓抓住了问题的关键。“很多残疾儿童所在的家庭都是比较困难的，家境并不富裕。各级政府和社会要关爱这部分人群，加大扶持力度。”他更是充满期待地表示，江苏省的一些做法值得借鉴。据了解，正在由江苏省人大常委会审议的该省残疾人保障条例(草案)规定，残疾少年儿童实行学前三年至高中三年的十五年免费教育，适合接受义务教育的残疾少年儿童入学率应当达到健全儿童少年同等水平，让那些有能力上学的残疾儿童在普通学校随班就读；对重度肢体残疾(脑瘫)和孤独症儿童少年，应当根据其残疾类别和等级，采取学校教育、社区教育、送教上门等方法实施义务教育；残疾儿童学前教育以康复为主。

同时，全国人大常委会残疾人保障法执法检查组也指出，要进一步普及残疾儿童义务教育，在全面落实“两免一补”制度的基础上，针对残疾学生的特殊需要，进一步提高补助水平；对重度残疾儿童逐步做到“送教上门”服务，提高残疾儿童受教育率，逐步达到健全儿童水平。

强师资

在天津市聋人学校的一堂普通语文课上，曹连凤老师为了让孩子们发好一个音、说好一个词，通过口型配合手势、肢体、表情，帮助孩子们运用声带、唇舌、牙齿控制呼吸、气流和音量，一点点地辅导聋儿发声说话。“有时要重复百次、千次。”曹连凤老师说，久而久之，就形成了老师们在讲台上手舞足蹈的教学风格。

对于这些从事特殊教育的老师们而言，没有爱心、耐心是做不好这份工作的。为此，天津聋校还将这一理念融入到了建筑当中。在助听器造型的主教学楼两边，分别是宿舍楼和学前康复楼，以及位于右后方的体育馆，从空中俯视，这四组红色建筑“书写”成了一个大大的“心”字。“这就象征着我们用温暖的怀抱迎接每一位聋儿的到来。”学校负责人说，这个大大的“心”形建筑，时刻告诉我们，特殊教育是要用心来做的事业，也提醒着我们自己，没有爱就没有特殊教育。

然而，仅仅有“爱”，单方面强调付出，并不意味着就一定能够办好特殊教育。事实显示，由于特教教师收入水平不高、职称晋级困难、特教经费投入有限等问题，在一些地方，尤其是边远地区、欠发达地区，特教学校吸引力不强，师资力量十分短缺。以山西省为例，这个中部省份从事义务教育阶段特殊教育的教师有1300人，按照生师3∶1的比例，有1470人的师资缺口，如果把残疾人职业教育也计算在内，师资缺口更大。根据本刊记者的了解，与一墙之隔的天津第七十八中学的教师相比，天津市聋人学校教职工的收入并不高，在正常工资之外，每个月仅有30%的特教费。一位老师这样指出，残疾人保障法和义务教育法中都规定了“特殊教育学校教师享受特殊教育津贴”，但经过调查发现，在“津贴计算比例的范围”和“是否纳入退休”两个方面，各个地方执行情况还存在着差异，法律法规还要进一步细化，以保障特教老师待遇。

与师资力量短缺同样制约特殊教育发展的另一个问题是，特教师资队伍的专业化水平并不高。“内蒙古自治区本地没有专门培养特教教师的机构和研究特教的专家，在培养特教人才方面存在困难，这使得特教教师的选聘受到局限，大部分教师只经过短期培训就直接上岗。”全国人大常委会残疾人保障法执法检组在对包括内蒙古在内的多地检查后发现，特教教师缺乏有效、广泛的培训和交流机会，专业能力不够强，教学内容缺乏针对性，教学质量难以保证。“特教需要有专业知识，懂得残疾人教育的特点，因材施教，因人施教，现在这方面的专业人才还是比较少。”于建伟这样认为，这是一个对自身要求很高的职业，不仅要求教师有专业素养，更要有爱心、耐心和责任心，有心理学、社会学等方面的知识。

6月1日，河南省安阳市“两馆”（图书馆、博物馆）迎来了市特殊学校的聋哑盲班的小朋友，他们在学校任课老师和“两馆”工作人员的辅导下，观看无障碍电影和盲文图书，操作盲人专用电脑 摄影/毕兴世

面对这些棘手的问题，多位受访人士表示，必须要加大对特教师资力量的投入。他们认为，要大力加强师资队伍建设，改善教学条件，落实特教津贴，完善特教教师职称评定标准。同时，适当增加专门培养特教师资力量的大专院系，研究建立专门培训在职特教教师的机构，加强对特教教师的培训。

拓渠道

多年以前，我国的特殊教育还只停留在识字、数数的阶段。天津市东丽区司法局盲人法律工作者杨永江还记得自己38年前在天津盲校学习时的情景。“那时学的就是盲文，老师再教语文、数学这两门文化课，别的没有。”杨永江告诉本刊记者，那段难得的学习经历也只有短短一年的时间。而如今，除了这些文化课外，舞蹈、手工、书法等“艺体”教育也已经成为特殊教育的规定内容，特殊学校也发展很快，有了长足的进步。“现在，残疾儿童的教育发展得很不错了，我知道，天津的特殊教育学校办得就不错，比我们那时强多了。”杨永江这样说道。

事实确实如此。2010年的数据显示，在九年义务教育阶段，全国特殊教育学校有1706所，在校学生42.5万人，分别比2001年增加了175所和4.41万人。同时，残疾人职业教育的发展步伐也不断加快，截至2010年，全国共有残疾人中等职业教育机构147个，在校生11506人，到2011年，全国有7150名残疾人被普通高等院校录取，877名残疾人进入特殊教育学院学习。

然而与实际需求相比，特殊教育仍显不足。不管是参加此次执法检查的于建伟，还是长期服务于残疾人事业的阎建国代表都多次强调了这个观点。在他们看来，这个不足不仅体现在特教学校规模有限，也表现在特教课程内容单一，不能为残疾人提供更好的职业培训。

这个需求该如何弥补？“一个残疾人学校建起来就是几千万，光每年的维护费用还得几百万。”多位受访人士认为，对一些财力有限的偏远地区、基层地区而言，这样的投入规模，确实负担沉重。

但办法总是有的，比如拓宽残疾学生受教育的渠道。目前在一些地方，随班就读已经成为残疾学生受教育的一条主渠道。“教育局明文规定，任何学校不仅要接受残疾学生，还要为他们提供力所能及的服务和关照。”天津市静海县教育局教育科长赵士营说，他们本着方便孩子、方便家长的原则，安排残疾程度较轻的残疾孩子就近入学，实现随班就读，全县目前有195名残疾学生随班就读。

在江苏，支持残疾学生随班就读的步伐迈得更大。“前不久，江苏省人大常委会审议了《江苏省残疾人保障条例(草案)》并向社会公开征求意见。草案明确规定，普通学校应当接收具有接受普通教育能力的残疾学生随班就读，并为其学习、生活、康复提供便利和帮助。”阎建国代表告诉本刊记者，在实际操作中，各级教育机构还要对残疾儿童一视同仁，不要歧视残疾儿童。（记者/梁国栋）